【核心观点】 本文来自
“车上人员”仅指发生意外事故时身处保险车辆之上的人员。如果某人在意外事故发生前是保险车辆的车上人员,意外事故发生时已经置身于保险车辆之下,则不属于保险车辆的车上人员。由此进一步分析,可以得出以下结论:判断因保险车辆发生意外交通事故而受害的人属于“第三者”还是属于“车上人员”,必须以该人在交通事故发生当时这一特定的时间是否身处保险车辆之上为依据,在车上即为“车上人员”,在车下即为“第三者”。同时,由于机动车辆是一种交通工具,任何人都不可能永久地置身于机动车辆之上,故涉案机动车辆保险合同中所涉及的“第三者”和“车上人员”均为在特定时空条件下的临时性身份,即“第三者”与“车上人员”均不是永久的、固定不变的身份,二者可以因特定时空条件的变化而转化。 内容来自
【案情概要】
原告甲因与被告乙、丙公司发生道路交通事故人身损害赔偿纠纷,向法院提起诉讼。
原告甲诉称:原告乘坐乙所有的汽车行驶过程中,由于驾驶该车的司机丁操作不当,车辆失控,致使原本乘坐在车内的原告跌出车外,并被该车碾压致重伤。经交警部门勘察,认定丁负事故全部责任,原告不负事故责任。乙为该车向被告丙公司投保第三者责任险,保险金额(责任限额)为500 000元,涉案交通事故发生在该保险合同有效期内。因此,乙作为事故车辆的所有人应对原告承担赔偿责任,丙公司应当依照其与乙签订的保险合同在“第三者责任险”的责任限额内承担赔付责任。请求法院依法判令乙与丙公司赔偿原告各项损失合计642 874.55元(由丙公司在保险合同约定的第三者责任险责任限额内赔偿,超出部分由乙负担),并由乙赔偿原告精神损害抚慰金30000元。
被告乙辩称:本人对涉案交通事故的发生及责任认定均无异议,但本人已为涉案肇事机动车向被告丙公司投保了第三者责任险,涉案交通事故发生在保险合同的有效期内,故应由丙公司在保险金额500 000元的范围内承担赔偿责任。本人对原告甲诉讼请求中主张的残疾辅助器具的安装及维修费用有异议,原告主张的假肢安装及维修费用过高,应参照普通适用型辅助器具的安装、维修费用予以计算。此外,涉案交通事故系由驾驶员丁违规操作造成,交通管理部门也认定由丁负事故全部责任,故原告要求本人承担精神损害抚慰金30000元的诉讼请求没有法律依据。综上,请求驳回原告对本人的全部诉讼请求。 内容来自
被告丙公司辩称:涉案交通事故是单方事故,原告甲系肇事车辆车上的乘客,事故发生时,原告尚在车上,发生事故后才将原告甩下车,故对于原告的损失应按照车上人员责任险的限额进行理赔。被告乙为涉案肇事车辆向本公司投保了车上人员责任险,保险金额为每座50000元,故按照保险合同的约定,本公司只在50 000元的限额内赔偿原告,不同意按照第三者责任险的责任限额承担责任。
法院一审查明:被告乙为涉案肇事车辆向被告丙公司投保机动车辆第三者责任险,保险金额(责任限额)为500 000元,且不计算免赔额,同时还为该车投保了车上人员险,保险金额(责任限额)为每座50000元,共投保3座。两被告在保险合同的机动车辆第三者责任保险条款中约定:“……本保险合同中的第三者是指除投保人、被保险人、保险人以外的,因保险车辆发生意外事故遭受人身伤亡或财产损失的保险车辆下的受害者;……被保险人或其允许的驾驶人员在使用保险车辆过程中发生意外事故,致使第三者遭受人身伤亡或财产直接损毁,依法应当由被保险人承担经济赔偿责任,保险人负责赔偿;……保险车辆造成本车上其他人员的人身伤亡或财产损失,不论在法律上是否应当由被保险人承担赔偿责任,保险人均不负责赔偿;……保险人依据保险车辆驾驶人员在事故中所负的责任比例,承担相应的赔偿责任;………”同时在车上人员责任险条款中约定:“……保险责任即发生意外事故,造成保险车辆人员的人身伤亡,依法应当由被保险人承担经济赔偿责任,保险人负责赔偿;……责任限额即车上人员每人责任限额和投保座位数由投保人和保险人在投保时协商确定,投保人座位数以保险车辆的核定载客数为限;………”
【法院审判】
法院一审认为:
被告乙与被告丙公司就涉案肇事车辆订立了机动车辆第三者责任保险合同,其中约定:“本保险合同中的第三者是指除投保人、被保险人、保险人以外的,因保险车辆发生意外事故遭受人身伤亡或财产损失的保险车辆下的受害者。”原告甲既非该保险合同关系中的投保人、被保险人,也非保险人。根据交通管理部门的认定,涉案交通事故确系单车肇事事故。在涉案交通事故发生之前,原告是车上的乘客,属于车上人员,但原告先是因车辆失控被甩出车外,落地后发生被该车碾压致伤的涉案交通事故,涉案交通事故发生时原告已经置身于车之下,根据上述事实,可以认定原告属于“因保险车辆发生意外事故遭受人身损害的保险车辆下的受害者”,即在涉案交通事故发生时,原告已经由“车上人员”(即乘客)转化为“第三者”。
另外,涉案机动车辆第三者责任险免责条款规定,因保险车辆发生意外事故,导致本车上其他人员的人身伤亡或财产损失,不论在法律上是否应当由被保险人承担赔偿责任,保险人均不负责赔偿。鉴于该免责条款为格式条款,且对于该条款中的“本车上其他人员的人身伤亡或财产损失”可能有两种解释,一种解释是仅指车上人员在本车上发生的人身伤亡或财产损失,至于车上人员离开本车后又被本车事故导致的损害结果则不属免责范围;另一种解释是对于车上人员在本车上及离开本车后因本车事故导致的损害结果保险人均得免责。鉴于双方当事人对此存在争议,故对此格式条款依法应当作出不利于格式条款提供者的解释。据此认定本案不适用该免责条款。
综上,对于原告甲因涉案交通事故所受伤害,应当由被告丙公司按照其与被告乙就涉案肇事车辆订立的机动车第三者责任险条款进行理赔。涉案机动车辆第三者责任险保险金额(责任限额)为500 000元,且不计算免赔额,故丙公司应赔偿原告各项损失共计314716.64元。据此,一审法院判决:
一、被告丙公司赔偿原告甲各项损失合计314 716.64元;二、被告乙赔偿原告甲精神损害抚慰金30000元;三、驳回原告甲其余的诉讼请求。
丙公司不服一审判决,向中级法院提起上诉,其主要理由是:1.一审判决仅以涉案交通事故损害后果发生在涉案肇事车辆之外,即认定被上诉人甲的身份已由车上人员转化为第三者,违背了甲是涉案肇事车辆上的乘坐人员的客观事实。涉案交通事故发生于甲被甩出肇事车辆,该事故为不可分割的一起交通事故,而非二起交通事故,甲并不是在自行下车、其车上人员身份结束后在另外的交通事故中受伤。2.一审判决片面理解该保险合同条款关于第三者的规定,同时,不适用该合同第六条第(三)项关于“保险车辆造成本车上其他人员的人身伤亡或财产损失,不论在法律上是否应当由被保险人承担赔偿责任,保险人均不负责赔偿”的免责规定,是错误的。请求撤销原判,依法改判涉案交通事故责任属于车上人员责任险的理赔范围。
被上诉人甲、乙辩称:一审判决认定事实清楚,适用法律正确。请求二审法院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中级法院经二审,确认了一审查明的事实。中级法院二审认为:
《中华人民共和国保险法》(以下简称保险法)第50条规定:“保险人对责任保险的被保险人给第三者造成的损害,可以依照法律的规定或者合同的约定,直接向该第三者赔偿保险金。”根据上述规定,第三者责任险是以被保险人对第三者的赔偿责任为标的,以填补被保险人对第三者承担赔偿责任所受损失的保险。“第三者”的范围可根据保险合同的约定或法律规定作出界定。本案中,上诉人丙公司与被上诉人乙之间订立的机动车辆第三者责任险即属于此类保险。根据本案事实,涉案交通事故责任属于机动车辆第三者责任险的保险理赔范围。
首先,涉案交通事故的受害人,亦即被上诉人甲属于上诉人丙公司与被上诉人乙之间订立的机动车辆第三者责任险保险条款所规定的“第三者”。根据涉案机动车辆第三者责任险保险条款的规定,“第三者”是指除投保人、被保险人和保险人以外的,因保险车辆发生意外事故遭受人身伤亡或财产损失的保险车辆下的受害者。本案中,甲不是涉案机动车辆第三者责任险的投保人、被保险人和保险人。甲由于涉案保险车辆发生意外事故,被该车辆碾压导致严重伤害,属于因保险车辆发生意外事故遭受人身伤亡或财产损失的保险车辆下的受害者,当然也属于涉案机动车辆第三者责任险保险条款所规定的“第三者”。
其次,被上诉人甲在涉案交通事故发生前确系涉案保险车辆的“车上人员”,但此事实并不影响甲在涉案交通事故中的“第三者”身份,上诉人丙公司关于涉案交通事故责任应当按照车上人员责任险理赔的观点不能成立。被上诉人乙在为涉案保险车辆投保机动车辆第三者责任险的同时,还为该车投保了车上人员责任险。乙与丙公司订立的车上人员责任险保险条款规定,因发生意外事故造成保险车辆车上人员的人身伤亡,依法应当由被保险人承担经济赔偿责任的,保险人负责按照责任限额予以理赔。据此可以认定,这里的“车上人员”仅指发生意外事故时身处保险车辆之上的人员。如果某人在意外事故发生前是保险车辆的车上人员,意外事故发生时已经置身于保险车辆之下,则不属于保险车辆的车上人员。由此进一步分析,可以得出以下结论:判断因保险车辆发生意外交通事故而受害的人属于“第三者”还是属于“车上人员”,必须以该人在交通事故发生当时这一特定的时间是否身处保险车辆之上为依据,在车上即为“车上人员”,在车下即为“第三者”。同时,由于机动车辆是一种交通工具,任何人都不可能永久地置身于机动车辆之上,故涉案机动车辆保险合同中所涉及的“第三者”和“车上人员”均为在特定时空条件下的临时性身份,即“第三者”与“车上人员”均不是永久的、固定不变的身份,二者可以因特定时空条件的变化而转化。本案中,涉案交通事故的事实,是甲被涉案保险车辆碾压致伤。该事故发生前,甲的确乘坐于涉案保险车辆之上,属于车上人员。但由于驾驶员遇到紧急情况时操作不当,导致涉案保险车辆失控,将甲甩出车外,随后被涉案保险车辆碾压至重伤。因此,涉案交通事故发生时,甲不是在涉案保险车辆之上,而是在该车辆之下。如果甲在涉案交通事故发生时是涉案保险车辆车上人员,则根本不可能被该车碾压致伤。因此,丙公司仅以甲在涉案交通事故发生前乘坐于涉案保险车辆之上的事实,即认为甲属于涉案保险车辆车上人员、涉案交通事故责任应当按照车上人员责任险理赔;其观点不仅不符合涉案保险合同的规定,亦有悖于常理。
第三,本案不适用涉案机动车辆第三者责任险免责条款。涉案机动车辆第三者责任险免责条款规定,因保险车辆发生意外事故,导致本车上其他人员的人身伤亡或财产损失,不论在法律上是否应当由被保险人承担赔偿责任,保险人均不负责赔偿。一审法院认为,该免责条款为格式条款,且对于该条款中的“本车上其他人员的人身伤亡或财产损失”可能有两种解释,一种解释是仅指车上人员在本车上发生的人身伤亡或财产损失,至于车上人员离开本车后又被本车事故导致的损害结果则不属免责范围;另一种解释是对于车上人员在本车上及离开本车后因本车事故导致的损害结果保险人均得免责。鉴于双方当事人对此存在争议,故对此格式条款依法应当作出不利于格式条款提供者的解释。据此认定本案不适用该免责条款。上诉人丙公司认为,被上诉人甲是从涉案保险车辆中被甩出,而不是从该车上离开,一审判决将甩出等同于离开,属于偷换概念,本案应当适用前述免责条款。对此二审法院认为,根据涉案机动车辆第三者责任险免责条款的规定,该条款所称的“本车上其他人员”与车上人员责任险条款所规定的“车上人员”完全相同,即也是在保险车辆发生意外事故时在该车之上的人员,除此之外不应当有其他解释。如前所述,甲在涉案交通事故发生时已经从车上人员转化为第三者。不论甲是被动地从涉案保险车辆上“甩出”还是主动从该车上离开,均不能改变在涉案交通事故发生时甲已经不在涉案保险车辆之上的事实,不影响其第三者身份。另外,即使对于涉案机动车辆第三者责任险免责条款所称的“本车上其他人员”可能作出其他解释,也因该条款系格式条款,在存在争议的情况下,应依法作出不利于该格式条款的提供者即丙公司的解释。因此,本案不适用涉案机动车辆第三者责任险免责条款。
综上,上诉人丙公司的上诉理由均不能成立,不予采信。一审判决认定事实清楚,适用法律正确,审判程序合法,应予维持。中级法院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一百五十三条第一款(一)项之规定,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本判决为终审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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